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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杨文轶看着对方一手制住翡林的手臂,一手扣住他的脖子,从箱子后面慢慢走出来。
“你带过来的人很没用嘛。”男人微微笑着,“竟然在发抖。”
没有回答,杨文轶趁他说话的时候将手里打空的枪扔了出来。
翡林看着那把杨文轶从他那里借走的枪滑落到自己跟前。
他没法动,刚才一瞬间男人扑过来的速度和力量让他只来得及站起来,刚抬手抵挡手臂就被扭住,紧接着喉部就传来一阵剧痛,将他的声音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他是不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男人仍然淡淡的说着,“你从前怎么生活他并不知道吧。”
“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杨文轶站在那里,任血液顺着手指滴落,“放开他,我们继续。”
“既然是没有关系的人,为什么带他过来?”男人眯起眼睛,直直看向杨文轶,“最后一枪,你可以打中的。”
杨文轶看了看被对方制住的翡林,“放开他。”
“把在意的东西带来这里,这是让我像从前一样帮你毁掉吗。”男人舔了舔嘴唇,露出扣住翡林脖子的小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刀片,“从小到大你都没变,总想着在一些不公平的情况和条件下追求所谓的公平,所以你没法变得跟我一样利用身边一切所有可利用的东西。”
杨文轶的视线再次落到翡林身上,他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无措。
他看着他,放松了身体。
现在翡林该明白了吧,从一开始就不能在意他的理由。
那次他拒绝他,看着他离开之后,一动不动的站在雨里淋了很久很久。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死,他就一天不得从过去解脱。
他冰冷的意识,他疯狂的行为,还有他的左手。
即便是统统封存也可能会在相遇的某天突然苏醒过来,从而伤害到他。
“我输了。”杨文轶说着,微微抬起了手,“放开他吧。”
翡林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杨文轶,他看他抬起手,他说他输了。
如果他不在这里,他不会输。
是他自己硬要跟来,却成为被威胁的对象。
这个在对方手里发抖的人到底是谁,是自己吗?
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带给他的真的只是眼前自虐般的恐惧?
这一切,都不对。
如果想要并肩而行,如果想要在一起,他不该这样被扣在别人手里。
他这个样子,简直是个窝囊废。
杨文轶看翡林低下了头,发丝遮盖住眼睛,但是嘴角却慢慢牵起笑容。
心里突然觉得不妙,想要开口却迟了一拍。
翡林突然将脖子迎向刀片,趁对方往反应不及的瞬间抬起手用力往后一顶,感到脖子一热的同时转身反扣住对方的手臂往下一推一扣,标准的擒拿术。
没想到一开始一直在手里微微发抖的人会突然发难,手被扣住的瞬间刚要抬腿,下巴已经被枪抵住,另一只握着刀片的手被架住撑在身体外侧。
“你这是干什么?”男人笑问。
“你凭什么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我会保持不变。”杨文轶竟然笑了,保持着单膝着地的姿势,眼中带着明显的嘲讽,“知道为什么在你说话的时候扔出枪吗?”
男人讶异的张了张眼睛,又重新眯起,“干得不错。”
没错,枪里是五发子弹,但是杨文轶身上还带了一颗。
在把枪扔出去之前,他迅速将那颗子弹装了进去。
但如果是没有声音的情况下,凭眼前男人的这双耳朵,恐怕能听出掉在地上的不是空枪。
所以特地趁着他说话的时候,扔出了枪。
翡林一动,他便顺势就地一滚拿起了刚才扔在男人跟前的枪。
这个变故仅仅发生在几秒之内,
快、狠、准。
“还有什么想说。”杨文轶自下而上的看着男人,“傅竹节。”
“当年因为太相信罗旭才会没有亲自验证你的生死离开了这里,”傅竹节轻笑,“既然没能斩草除根,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死在你手里倒也不差。”
杨文轶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翡林,“退后,闭上眼睛。”
翡林看了看杨文轶,依言闭上眼睛。
而几乎是他闭上眼睛的瞬间,枪声响起——
杨文轶选择了让这个人痛快的死,但因为子弹从下巴打进,从后脑勺贯穿而出,所以尸体会变得相当恶心。
这便是他最后的报复了。
翡林睁开眼睛擦了擦脸颊,朝着躺在地上的人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转而看着站在离他几步远,脸上血汗交错的男人……摸着脖子后退了一步。
“结束了。”杨文轶看他往后退了一步,边说着边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而他踏出一步的同时,发现翡林再一次往后退了一步。
杨文轶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不再往前。
翡林看着眼前仍然面无表情的男人,开口道,“你说事情结束之后无论我问什么都告诉我,是因为你知道你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很小吗?”
“我没有百分百能赢的把握,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希望,也有可能死于百分之一。”
杨文轶说完将手里的枪放进口袋,或许今天之后,翡林已经不会想要这把枪了。
“你刚才都在想什么?”翡林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
“在想怎么让他死。”杨文轶答。
翡林咬牙再次垂下头。
杨文轶看着被发丝遮住的睫毛,不自觉的捏紧了五指。
沉默中,翡林觉得自己的情绪好像就这么缓缓崩溃了,“不要再这这样了!”
因为刚才的生与死,刚才的复仇,刚才内心的恐惧……刚才的所有。
声音因为喉咙受伤而有些嘶哑,杨文轶心里一怔,看着对方湿润的眼眶。
“不要再这样了……好像别人的命都很珍贵,而你自己就算是死了都没有关系,那种随时可以将自己放弃的感觉,太可怕了。”
翡林边说边摇着头,像是要把什么驱逐出脑海一样。
对,就是这种感觉。
他刚才止不住的颤抖,原因就在这里。
并不是恐惧杨文轶的复仇,而是恐惧他这种好像随时都可以死的心理。
杨文轶看着眼前的人,往前走了一步。
翡林下意识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背已经抵在了木箱上,再没有一点缝隙可以退。
“别动。”杨文轶说着走近两步,“我看一看你的脖子。”
翡林沉默的抬头看着他,见证了这场复仇,好像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般疲累。
杨文轶伸手捏住他捂着伤口的手移开,仔细看了看。
刀口不算深,似乎并没有划到血管,现在血液已经有些凝固了。
看着那道口子,杨文轶瞥见他被掐得发红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于是他伸出手,慢慢抬高,直到挡住翡林的眼睛。
侧过头,轻舔那道口子,含住。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化开,杨文轶抿了抿嘴唇,沉静道。
“我还在想,要怎么带你走。”
被他捏住的手在他说完之后稍稍动了动。
杨文轶微侧头看着被他遮住眼睛的人嘴唇微微开启着。
或许,现在可以了吧。
身体前倾,毫不犹豫的吻住他。
杨文轶从不知道嘴唇碰触是什么感觉。
现在他只觉得这种行为就像是将他的思想全都溶化在嘴唇的触感中一样。
将对方的身体牢牢压制在他和木箱之间,舌尖轻易的挑开牙关,不断纠缠。
吻得有点窒息,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有些欲罢不能。
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其实傅竹节还是不够了解现在的他。
正因为带着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获取胜利,即便是曾经一直的信仰都可以抛弃。
只为这份他不曾有过的感觉,为了他毁掉过去,建立新的信仰。
杨文轶停下动作,慢慢放下遮住翡林眼睛的手。
那双眼睛没有丝毫犹豫的睁开,直直的看着他。
不过片刻,眼睛的主人伸手抱住他用力回吻过去。
不顾一切的撕咬,淡淡的血腥味和咸涩的味道。
“先离开这里。”
喘息着分开,杨文轶边说边看着翡林,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个陌生的自己。
然后,他看见那个陌生的自己慢慢笑了。
翡林瞥了眼还躺在地上的尸体,一把拽着杨文轶就往外走。
直到走出了那片仓库他都有点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吻是真的。
那个木头一样的男人竟然会吻他,用跟他一样的方式。
外面的空气有些潮湿和沉闷,与之相反的,是杨文轶的心情。
他看见翡林刚才的反应,他以为他会怕他,会选择离开。
他在蒙住他眼睛的那一刻都已经做好了失去的准备,权当是告别。
如果刚才翡林拒绝他的靠近,他便不会再踏近一步了。
在今天以前,即便是在意的东西也无法说出口,因为他害怕说出口那件东西就会消失。
但现在不会了,这个困扰他二十几年的障碍终于清除。
如释重负一般自在。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跑起来的步伐会那么轻松,像是去掉了所有的累赘和负担。
那只拽着他的手那么用力,好像不断的在给他注入新的力量。
他们一路跑,跑得大汗淋漓都不愿意停下。
于是,看场的孙旭东便看见两个疯子一路冲进了会所,直奔楼上。
他瞪大了眼睛半抬着想要打招呼的手,骂了声“操!”,然后转头问边上的人,“那两人怎么了,发疯?”
边上的人摇头,“不知道,要不要去看看?”
孙旭东摇头,手改变路径朝着纸牌摸去,“算了,不要管他们。”
杨文轶第一次这么跑回自己的房间,连房门几乎都是用撞的。
两人都站在房间里大声的喘气,看着彼此的眼神都有些专注。
翡林拨开额发,抬手擦汗,片刻,踢掉鞋子,脱去外套和上衣随手扔在沙发上,抬头看了看杨文轶,松开裤扣,拉下裤子拉链之后甩掉长裤。
“我想洗澡。”翡林说。
杨文轶看着眼前脱得只剩内裤的人,手指了指浴室方向,“……那里。”
翡林说了谢转身就往浴室走,留下杨文轶一个人看着甩落的衣服。
直到浴室响起水声,他才反应过来,打开窗户,脱下沾了血的外套和衬衣。
走到橱柜边上打开,从医药箱里拿出药水和一些棉签,不知为何,有点心不在焉。
抬头看了看浴室,突然想到毛巾都在浴室里,这样浑身是汗根本无法处理伤口。
“……”
只得回到沙发上呆坐着,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止,里面的人围着浴巾走出来。
杨文轶不自觉的朝浴巾看了看,站起来往浴室走。
翡林转头看见自己的衣裤已经叠好放在一边,又看了看边上的医药箱,不禁想象了一下刚才那个男人在外面一脸无奈的样子。
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杨文轶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因为只有一条浴巾,所以他是穿着裤子出来的。
翡林坐在床边上拍了拍空着的床沿,拿过手边的医药箱放在腿上,“先擦药。”
杨文轶依言在床边坐下来,看他拿出棉签和药水。
伤口已经洗干净了,翡林一手托着他的手臂,一手拿着棉签涂抹。
“让它干一……”
翡林本来想说让它干一下就好,结果一抬头差点撞上杨文轶的下巴,还好杨文轶反应快,往后让了让。
四目相交,不知为何有些慌张的冲动。
伸手勾住杨文轶的脖子吻上去,不知道是急于想要确定什么还是想要急于否定什么。
抱着这样矛盾的情绪却也吻得有些激烈,有些不可开交。
翡林稍稍往后退了退,再次看向杨文轶,“如果你不想……就推开我。”
把药箱放到一边,试探着伸手抱住对方的背脊,再度吻上有些湿润的嘴唇。
身体的温度不断升高,热得有些受不了。
翡林将自己贴过去一些,顺着腰侧摸到西裤纽扣,只停顿了一下,便快速扯开拉下拉链,将手探进去,指尖轻触揉捏,挑动着对方的欲望。
就在这一刻,杨文轶动了。
翡林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重重按在床上。
杨文轶看着他,微微喘息。
翡林自下而上定定的看着撑在他上方停下动作的男人。
看来……还是不行吧?
也对,刚报了仇,行为总是容易过于冲动和兴奋,说不准刚才到了房间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已经后悔了也没一定。
在那时候说是要带他走……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责任感很强的人,宁可牺牲自己,也要确保手下的安全,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翡林了然的笑了,“没关系,不行就算了,我明白的。”
杨文轶闻言一愣,怔怔的看着躺在身下的人。
为他抽了第一支烟,为他淋了一场雨,为他报了仇。
怕他从窗户外面掉下去,怕他是卧底,怕他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死了。
努力的让自己活下去,越来越害怕死亡。
这一切,都是因为躺在他身下的这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
“……你明白什么?”
杨文轶说着沉下身体,吻上他的嘴唇,辗转着亲吻。
紧紧按住他的手臂,顺着下巴、颈项一路吻下去。
身体里像是要有什么涌出来一般,使得情绪越来越激昂。
像是怕他会反抗一般,一手将他的两手抬高牢牢扣住,另一只手顺着腰线一路往下,摸到浴巾便随手扯掉。
翡林只觉得身下一凉,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扒光了。
感受着身上的人有些粗暴的节奏和偏高的体温,那只手在他身上肆意的游走,略微生涩的爱抚和动作却刺激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嗯…手放开……”
他想要拥抱他,更多的感受他。
杨文轶意识到自己太用力,赶忙松开扣住他的手。
翡林看他有些失措的停下动作笑了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吻上去,另一只手摸索着脱去那条碍事的西裤。
吻得越来越深,肢体缠绕得越来越紧。
杨文轶凭借着本能用膝盖顶开了翡林的双腿,轻咬着他的耳垂。
“啊…”翡林颤了颤,绷直了脚尖。
摸着他充满力量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轻舔他脖子上细长的伤口,手顺着腰腹往下慢慢摩挲着他们不断相互摩擦挺动的欲望。
血液好像瞬间都涌到了那个地方,明明是很生疏,或者说是很生硬的抚慰,却给翡林带来极大的快感。
“嗯…再快一点……”
忍不住开口寻求更多的爱抚,常年累月练习射击变得有些粗糙的手指抚摸着那个脆弱的地方,不同于自己的力度都让他有些兴奋。
翡林睁开眼睛,看着专心手里动作的男人。
快感越来越强烈,高潮的时候翡林突然产生了一种可能这都是在做梦的错觉。
杨文轶低头看着手里的白色液体,又看了看还在喘息的翡林,偏过头吻上他的大腿内侧。
“啊……”下意识的就合拢双腿,翡林涨红着脸抓住杨文轶的头发,“别……”
身下的男人非但没有停下动作,手还顺着大腿根部摸到了穴口,试图插入。
翡林一慌,收紧了抓着头发的手指。
“不行吗……”杨文轶感觉到他推拒的动作有些激烈,停下动作抬起头。
看着男人挺立的下身,但脸上仍然是一副相当克制隐忍的神色。
翡林毫不怀疑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说不行,杨文轶一定会收手。
深呼吸一口,翡林松开手,微微分开双腿,“来吧。”
杨文轶看了看,低头吻住他的嘴唇,手指才插入一点就受到阻力。
“……等一下。”
感到疼痛翡林急忙喊停,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木讷的男人,“你这样不行,我……自己来。”
极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翡林试图忽略下身的异样,开始给自己做扩张。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根本没什么技巧可言,好不容易等到能插入两根手指,一抬头却发现杨文轶一直在看他,顿时脸上就跟火烧似的发烫,“我说……你不要这样盯着我看啊。”
杨文轶似乎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让他怎么也没法再弄下去,只得涨红着脸抽出手指,“进来吧……”
话还没说完,杨文轶便沉下身体将自己插了进去,瞬间所有爆炸般的情绪都好像得到了释放,忍不住稍稍用了点力。
“啊…痛!”翡林抓着杨文轶的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却拼命告诉自己要放松。
看着身下汗湿的脸,杨文轶紧张的放慢了动作,有些笨拙的挺进。
进入的过程相当慢,他始终看着翡林的脸,因为疼痛抿紧嘴唇眼角发红的样子,他的喘息和细微的呻吟,他的任何表情都随着自己的动作一点点变化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更多,得到更多。
“你动吧。”翡林咬牙伸手抱紧他的背,一点点摸到臀部。
很快,疯狂而有力的节奏冲击着他的身体,使他不断的被顶向前,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摇晃。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偶尔发出低沉的喘息声,不断撩拨着他的欲望。
即便是染上情欲,男人的面目仍然没有一丝扭曲,依然冷峻。
越来越高的温度,像是要将两人都溶化一样。
冲撞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开始拼命压抑着的呻吟终于破口而出。
高潮的那一刻,男人脸上带着平时惯有的冷酷,但却灼热又性感。
之后落下来的吻好像怎么都不够,翡林眯着眼睛不断揉他硬硬的头发,不断的亲吻他,直到就那样睡着。
杨文轶看着在迷糊中睡着的男人,去浴室拿了热毛巾出来给他做清理。
躺在他身边,拨开他额前有些汗湿的头发,看着他沉睡时毫无防备的脸伸手替他盖好被子,犹豫了一下,最终伸出手,将眼前的人拥在怀里。
不管是自己选择的路还是被迫选择的路,选择了就不后悔。
这种心脏被填满的感觉,好像从来不曾有过。
直到眼前这一刻,他拥有了他。
“处理了吧?”凌轩程问着正在挑选领带的季非。
“嗯,已经让人埋了。”季非拿出条纹领带放在西装上看了看,“就这个吧。”
还好他早就有准备,总觉得这两个人偷偷出去保不准会出岔子,果然,这两人连尸体都不处理就直接高调地一路跑了回来。
听到孙旭东电话的时候,他有种血含在嘴里没能喷的感觉,反观凌轩程倒是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
为此他还觉得是翡林把杨文轶给带坏了,可凌轩程却坚持是翡林让杨文轶变得正常了。
于是两人“几言”不合,“暴力”相向。
所以当杨文轶恢复理智一脸急切的从楼上冲下来的时候,被楼下的小弟拦住转告:
杨文轶愣了愣,随即打了个电话给季非,季非接起来简单的交待了一下,要求他下午三点再过来见他之后便迅速挂了电话。
对着挂了的手机看了会儿,杨文轶转身回楼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从心底感谢季非。
只是从今以后要对自己的行为更苛刻才行,起码像昨天那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
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床上的人还在睡,杨文轶走近两步看了看他微微开启的嘴唇,不自觉的伸出手触碰。
睡着的人皱了皱眉,咂了两下嘴继续睡,杨文轶收回手,坐在床边。
房间里很安静,为了不打扰还在沉睡的人他便一直坐着不动。
微微的鼾声和惬意的温度让他有点昏昏欲睡,于是他脱去外衣小心的躺下,靠着那团被子闭上了眼睛。
竟然也很快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翡林已经醒了,而且正看着他。
杨文轶往后靠了靠,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看了一会儿,还是翡林先笑出声,边笑边甩了甩头发。
“昨天感觉还好吧?”翡林硬着头皮问完之后看着男人瞬间尴尬的脸,忍不住大笑起来。
杨文轶看着眼前笑得眼角潮湿的人,微微放松了身体问,“……现在应该不会痛吧?”
“哈呃…咳咳咳……”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翡林被自己的口水噎着了。
显然杨文轶并不是想要让他难堪,而是真的担心,这些他心里其实都明白。
“……没事。”
咳了一阵,最终还是在男人执着的目光下败下阵来,翡林挑着眉毛稍微动了动身体,调整了睡姿,“那你呢?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怎么说清楚。”杨文轶答。
翡林看着跟平常一样皱着眉头的男人眼中露出一丝柔软和焦虑的目光,忍不住就伸手掐了他万年冰块的脸,“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看样子,这辈子都不要指望那块木头能在感情上讲清楚些什么了。
“要不要吃点东西?”杨文轶问。
翡林点头,摸了摸肚子,“好饿。”
“嗯,那一会儿我让人把东西送过来你先吃,我到季非那里去一趟。”
“哦,好。”
翡林看他翻身下床,利落的拿过外套穿上,手上仍然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却总觉得那个背影有些不一样了。
“喂。”翡林喊住他,看他转过身,“你问我借走的枪呢?”
杨文轶转身朝他走近两步,从腰侧掏出来递给他。
翡林接过枪拿在手里摆弄了下,就听见杨文轶说,“等我回来,讲给你听。”
手里动作一顿,翡林抬起头看着眼前认真等待他回音的男人,“好啊。”
然后他看见他的嘴角带上了一点弧度。
杨文轶出去之后不久,饭菜就送了上来,孙旭东不知为何也跟着一起进来,边啧啧出声边不断上下打量他,眼神暧昧猥琐。
等到他们出去,房间里又再次安静下来。
翡林吃到一半突然想到那天出发前杨文轶还交给过他一个信封,于是掀开被子跑下床,拿过外套摸了摸,东西果然还在。
信封很薄,他随手撕开,拿出里面的纸。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整齐的罗列了两张银行卡卡号和密码,还有一句很短的话:
积蓄善用,愿平安,保重。
下面是署名。
翡林将信纸塞回信封放回外套口袋里。
他几乎能想象出男人在写这些时脸上依然淡漠而又坚毅的神情,突然间心脏酸涩难忍,好像没有任何时候会比现在更想立刻就见到他。
杨文轶回来之后,发现房间里没有人在,问了守在二楼的人都说没见翡林下来过。
想了想,回到三楼,打开走廊底部的窗户。
果然,那个男人背对着他双手向后撑着坐在屋顶边缘看风景,听见窗户拉开的声音转头冲他一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杨文轶两手一撑翻过窗台,在他身边坐下来。
那天,他们说了很多,一直说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从前的事情,从前的人,从前的从前。
羡慕的,想要的,失去的,最终得到的。
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释然,而这份释然必然会成为重新开始的希望和勇气。
尾声——
“昨天季非找你是有什么事?”翡林问。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杨文轶答。
“你回答得好像很勉强,嗯……”翡林笑着抓了抓头发,“没关系,既然没事我就不担心了。”
“嗯……”杨文轶略微不自在的应了声随后说,“我先去洗澡。”
“哦。”翡林点了点头,眼睛却不停地瞄着在抽屉前显得比平时略微磨叽的男人,当然,这样看杨文轶只是在拿换洗的衣服而已。
看他关上抽屉进了浴室,翡林快走两步打开抽屉。
里面东西很少,只不过是略微掀开一角就发现了他磨叽的原因。
将手里几张毛片和一些情趣小用品放回抽屉,翡林黑着脸看了看浴室里晃动的影子。
好你个多管闲事的季非,哼。
阴阴一笑,翡林甩掉身上的衣服冲进浴室发动突然袭击,里面顿时一阵手忙脚乱,可很快就只剩下水声和模糊不清的喘息声。
走进你苍白的局,捂暖你冰冷的心。
只要有你在,哪怕是死局,也一定能并肩打破。
这是坚定的信念,亦是无声的誓言。
—完—
第九章
酒杯被轻轻搁在桌上,翡林沉默的看着杯子边缘微微的暗红色。
“所以……他会怎么样?”
“可能他现在已经被季非罚了,轻重不好说,毕竟这次的错误非比寻常。”凌轩程嘴角始终带笑,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或许现在杨文轶也在想他今后会变成怎么样吧。”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伸手摸着酒杯,翡林露出茫然的神色,凌轩程看着他没有开口,他知道他并没有说完。
时间似乎过去很久,又或者只是过去了这么几分钟,空气中酝酿着未知的语言。
“他拒绝了我。”翡林说,“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搞不懂我为什么……什么都弄不明白。”
“其实不用太明白。”凌轩程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这种事情还是凭感觉比较好,至少我知道如果我是杨文轶,我一定会开枪。”
走出凌轩程的房间,翡林在走廊里徘徊了很久,最终走了出去,摸出手机。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季非正在看邮件,顺手拿过刚才让杨文轶交出来的手机。
看着上面显示着翡林的名字,季非不自觉的微微皱了皱眉头,将手机放回桌面上。
他知道杨文轶的手机很少会存号码,以前只有他的,孙旭东的,还有他两个得利手下的电话,现在看到翡林的名字,有点不知味。
铃声停止了,季非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再度回到电脑上。
不过一会儿,铃声又响了起来。
沉默三秒,季非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我是翡林,请问杨文轶在不在。”
“他不在。”季非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摸出烟盒拍出一支烟放进嘴里点燃。
许久的沉默中,只有信号的嘶嘶声,季非看了看手机正要挂断,就听见对方说。
“
“不行。”季非直接拒绝,喷出一口烟,“就算是凌轩程亲自来也不能坏我规矩。”
“我就站在外面不进去。”
“他把他的命卖给我了,”季非突然说,“你已经成为他的弱点,说不定毁掉他。”
“……凌轩程是你的弱点吗?他毁掉你吗。”
“他是我的弱点,但是不会毁掉我,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我们知道怎样舍弃怎样得到,”季非似乎已经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勾起嘴角轻笑,轻轻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喷出,“我这样说你明白么,想清楚再打来。”
季非说完便挂了电话,那边也没有再打来。
翡林站在赌场门外,抬头看着上面一片漆黑的房间。
如果不能变成他,就没有资格并肩而行吗。
因为会成为彼此的弱点,就会毁掉彼此吗。
杨文轶房间外的走廊上通向屋顶的那扇窗为什么变成了移动式的了,他明明记得那天晚上他睡在屋顶上,杨文轶从里面推开窗户差点把他撞下屋顶。
他被罚跪在地下室,杨文轶在地下室里陪着他甚至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也没有走开。
甚至,杨文轶在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动摇想替他开枪,而在看出他的挣扎绝望之后,选择认同他,放下手里的枪跟他一起离开。
这都是为什么,他不明白。
他明明拒绝他。
“季非,有消息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回来了。”孙旭东将手里的文书放到季非面前,“卖消息的人说,这么多年了,这家伙从照片上看老了很多,想来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
季非拿起照片仔细的看了看,最近异常烦闷心情难得的变得有些微微的兴奋,“最近真是好戏连台,不知道杨文轶知道会……”
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孙旭东看了看季非,脸上多少都有些尴尬。
“咳咳,”孙旭东清了清嗓子,“要不然,把他放出来吧,也关了快三天了,他一定反省得很彻底。”
季非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孙旭东立刻噤声,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季非看。
“是要放出来。”季非移开视线,把照片往桌上一扔,“这个事情必须交给他解决。”
“是啊是啊。”孙旭东身体一松挠挠头,随即又被季非瞪了一眼,尴尬的放下手傻笑。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杨文轶便去了季非的房间。
季非正坐在里面等他,见他来了便挥手让孙旭东先到外面等,孙旭东依言走出去,略过杨文轶身边的时候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文轶侧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待门关上,杨文轶往前走了一步,“
“嗯。”季非应了声,手指轻敲着桌面,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打开抽屉将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这个先收好。”
杨文轶看了看,伸手去拿。
“翡林来过一个电话,我接了。”
季非看似很随意的说着,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杨文轶的脸上,希望能看出一丝一毫的变化,奈何杨文轶并没有任何表示,动作丝毫不停顿,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稍微愣了愣,季非还想等下文,见杨文轶并没有任何表示只得咳嗽一声很快调整好心态,将回形针夹着的照片和文件从档案夹里拿出来放到桌上,“这个人,我想你会感兴趣。”
杨文轶再次往前靠了靠,拿过桌上的文件。
几乎是一眼,他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季非看他捏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搓紧就知道他已经认出了对方,身体微向后靠了靠,“有什么想法直说无妨。”
对着照片上那个明显苍老了许多的男人看了许久,杨文轶开口说,“他让我死过一次。”
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淡漠,但周身却溢出冰冷的杀气。
季非拍出一根烟点燃抽了口,指了指文件下方,“下面有地址。”
杨文轶点头,他已经将地址记在了心里,顿了顿,把手里的文件放回季非桌上。
“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休息。”
季非的口气有些失望,本以为杨文轶的神色会稍有变化,没想到在见着文件的情况下还是能控制得这么好。
“嗯,我先出去了。”行礼之后杨文轶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情感控制器一定是坏了……”
坏了很久,坏了很多年。
季非靠坐在沙发椅上,有些无奈的搁起一条腿自语道。
走出老房子,男人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头上已经有不少白发。
除了变得苍老之外,整体的模样跟年轻时没有太大的不同。
身姿依然挺拔,身体消瘦了一点,脸上皱纹多了些。
曾经让杨文轶印象深刻的那双眼睛微微眯起,鹰一样的凌厉,依然气势不减。
杨文轶警惕的跟在他身后,看他去菜场买了条鱼,付了钱之后让摊主去了内脏洗干净,然后又去边上的蔬菜摊买了些小唐菜和两根黄瓜,摊主送了他几根葱和一些姜片。
绕着菜场逛了一圈,男人才走出来,路过水果摊又买了两个橙子和一个苹果。
不管多少年过去,他的饮食习惯似乎仍然没有改变。
看他回到了房子里,杨文轶放慢了脚步,直到门关上,他才转身离开。
见了这个男人才让他真正想起一些许久没有去回忆的事情,杨文轶走回赌场,跟手下兄弟们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向楼上走去。
拿出钥匙,打开房间的门,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
翡林并没有把这里弄得很乱,出乎意料的是床和桌子都整理过,相当干净。
他没想到手下的人会把翡林安排到这个房间,所以一进来他就说让翡林换一间,但后来又觉得太过刻意,于是作罢。
关上门,杨文轶走了两步坐到床上。
这里基本维持着原样,不同的是少了一张床。
那个男人落跑之后,这里就一直空关着,直到季非把下面改成赌场,他才又一次重新回到这里。
墙壁上还留着各种各样的痕迹,看上去坑坑洼洼。
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住着一个被拐卖来的小男孩,有个男人买走他,然后接受着一系列残酷变态的训练,那个训练他的男人很严厉很可怕,即便在梦里都会使男孩吓得惊醒。
他给男孩带来了很多可怕的东西,但也让他学会了怎样生存,怎样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
他让男孩舍弃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情感。
他喜欢什么,他便让他失去什么。
时间久了,他便不再有喜欢这样类似的情感,因为注定会失去。
他十三岁的时候开枪杀了第一个人,子弹并没有击中要害,血液喷出来的瞬间,他感觉到脸上的温热顿时慌了手脚,抬头看着对方扭曲的脸害怕得全身发抖,不受控制的对着他开了数枪,那个人才终于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喘息了好一阵才想到要逃跑,一路跌跌撞撞脱了染血的衣服擦了脸,奔回那个房间。
原本十分可怕的地方在此刻却也变得让他有安全感起来。
他本来以为那个男人和他至少是共生关系,直到那次下雨的夜晚,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目标劈开丢在楼顶。
临走前他的目标告诉他已经被男人出卖。
等到那人走后,他开始茫然起来。
本来不管出了什么状况他都可以逃回去,现在连那个地方他都没法回去的话,他应该去哪里。
他该留在这里等死吗。
等他挣扎着爬下楼梯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并不想死,他还有求生的本能。
杨文轶看了看放在那边的橱柜,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搬开,打开后面通道上的门,一路往上走到天台。
这条路本是用来逃生的,如果这个地方保不住,可以立刻从这边逃到对面,或者直接贴着墙壁爬下去。
现在放在外面的盆栽还是当时男人种的那些,因为没有人打理,有些已经枯萎,有些长得茂盛过头,烦乱不堪。
对年幼的杨文轶来说,这里曾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他会蹲在这里看蚂蚁搬家,偷偷丢些饼干渣,看它们前后忙碌。
夜里他会蹲在这里看星星,看别人家的窗户亮着一盏盏或黄色或白色的灯火,想象一下有家人的感觉。
但从他开枪杀死第一个人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身后有轻微响动,杨文轶快步往回走,才走到橱柜后边,房间就已经被打开了。
显然来的人也没想到房间里面会有人,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楞在那里。
“你……没事吧。”
翡林说完朝着杨文轶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样看似乎并没有明显受过伤的痕迹。
“没事。”杨文轶背过身将门关好,又将橱柜移回原来的位置。
“怎么会来这里?”等他把橱柜移回去之后,翡林上前一步,关上背后的门,“要喝水吗?”
杨文轶看着从矮柜里拿出杯子然后转到饮水机那边去倒水的翡林,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只是因为见到那个男人,所以想回来这边看一看,但显然没想到翡林会回来。
这么贸然跑进别人的屋子,尽管是季非的地盘也仍然有点不合适。
在他绞尽脑汁想要找一个妥当的理由的时候,翡林已经倒了水并伸手递给他了。
“谢谢。”杨文轶接过水喝了口,轻轻放在桌上。
翡林搬出凳子,又拨了拨头发,“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
杨文轶刚想说他先走了,翡林很快又接口说,“你知道这里以前是谁住过吗?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屋子到处都是痕迹,你看这个……”
指了指墙壁翡林转过头,“手掌印,应该是对着墙壁撑俯卧撑的时候留下的,看大小似乎还是孩子,还有这里,空包弹打出来的痕迹……这边也有,深深浅浅的刀痕,上边挂毛巾的杠子上有几个鞋印……”
“不太清楚。”
杨文轶打断翡林,脑中开始不受控制的映射出当年苦不堪言的训练情景。
冰冷的呵斥,不带一丝感情的冲击着他的神经,尖锐的疼痛。
“是吗。”翡林转过身,看见杨文轶眼中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快得就好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我先走了。”杨文轶拢了拢外套,朝门口走去。
“那个孩子很无辜。”翡林突然说。
脚步一顿,杨文轶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不管你知道些什么,这件事都不允许你插手。”
“你插手我的事的时候经过我的允许了吗?”翡林反问。
“抱歉。”杨文轶说,“我不该插手。”
男人的表情依旧木讷,低沉的语气中听不出一点他音,翡林怔怔的看着他,突然笑了,“现在道歉已经迟了。”
杨文轶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视线最终落在站在不远处的翡林身上。
那双眼睛饱含期待,像是会化成源源不断的力量一样。
这样的坚定又会是一种怎样的信念在支撑?
“那个孩子被当成杀手来培养,只是一个意外。”杨文轶紧紧盯着那双眼睛淡然道,“但这个微不足道的意外却让他曾经的世界里除了杀戮和生存之外,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事情有了改变,但有些事却很难改变。”杨文轶抬起左手摸着右手的手腕,“你要插手,势必会看见真正充满恶意扭曲的杀戮和抱负,或许你会发现站在你面前的人跟你想象的不同,即使如此,你也要插手吗?”
“要。”翡林坚定道。
他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男人全身都散发着一股隐忍的气息,像是受了很多次伤害和欺骗的野兽,尽管伤口作痛,但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倔强的昂着头。
四目相交,杨文轶点了点头,“那好,你跟着我,但是在我出声叫你之前都不要出现,我们有自己的解决方法。”
知道这是最大的让步,翡林没有再说不,而是点了头。
“等事情结束,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你。”杨文轶吸了口气,转身打开门,“所以现在不要问。”
翡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然后摸着床沿坐了下来。
其实他是从凌轩程跟季非的电话中知道这件事的,之后跟凌轩程软磨硬泡了很久才得知了一点杨文轶以前的事情。
既然季非说过,只有完整的接受不成为对方的弱点才能并肩而行,那么这个机会他不想放过。
跟他站在一起的机会,错过了,或许就不能再来一次。
趁着那个男人出门的时候,杨文轶将事先写好的信封放进门里。
没关系,以他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如约而至。
做完了这些之后,杨文轶拨通了翡林的电话。
“喂,在什么地方。”
“在凌轩程家的附近。”
“晚上六点到赌场来,我在地下室等你。”
“……好。”
杨文轶听到对方答应,“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杨文轶去了很多地方。
曾经去过的茶室,偶尔买水果的摊子,跟季非一起去吃过的路边摊,买生活用品的超市,甚至去了他极少光顾的百货商场。
当然,这个季节里面已经没有卖羽绒服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尽管穿了不过一分钟,现在却还能想起当时穿上去的感觉。
周围人生鼎沸,而他虽然融入这片背景,却仍然觉得自己是突兀的。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已经存在了将近二十年。
晚上六点,翡林准时出现在地下室,杨文轶已经在准备身上要带的装备。
翡林踏进来时正看见他从架子上拿出一副白色手套戴上,见他靠近便微微侧头看他。
“我给你的枪带着吗。”杨文轶问。
“嗯。”那把枪从杨文轶给他那天起,他就一直带在身上。
“先给我。”杨文轶说着伸出手。
翡林看了看,从上衣内侧袋里摸出枪交到杨文轶手里。
“你带上这个,”杨文轶将另一把枪和一个信封放到翡林手里,“如果一会儿发生了意外,你可以用它自卫逃生。”
怔怔的看着手里的枪和信封,翡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想干嘛?”
“别多问,去了就知道了。”杨文轶颠了颠手里的枪,打开枪膛看了看,又放好,“走吧。”
一路上翡林心里都忐忑不安,下了车发现地点选在一个废弃的旧仓库。
“等下到里面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杨文轶边对翡林说边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对方还没出现的情况下,他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走吧。”
杨文轶带头走近仓库,打开了灯。
就在灯亮起来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朝着面门破空而来。
杨文轶抬手将翡林挡在身后,另一只手猛得一伸。
几乎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翡林就看见杨文轶已经垂下手,顺着指缝,两片刀片落到地上,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这一切让翡林诧异得瞪大了眼睛。
就因为这样,所以才要戴着手套?
“去木箱子后面躲起来。”
杨文轶说着一把推开翡林,他要调动全部的精神,集中精力应付那个人。
那个买他来之后将他养大的男人,那个可以说是他老师的男人,也是那个最终出卖他的男人。
视线片刻没有离开刚才刀片飞出来的方向,杨文轶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凝神。
片刻,箱子后方走出来一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
他先是朝翡林躲起来的方向看了看,但很快又看向杨文轶,“很久不见,速度变慢了。”
“嗯。”杨文轶下意识的微微动了动手指,手套已经被刚才的刀片割开了一些。
“没想到你还活着。”男人淡淡道,“当时罗旭他们没有干掉你,为什么。”
“我只是没死。”杨文轶的神色似乎比那个男人的更淡一些,“既然已经来了就少废话,我们就按以前的规矩。”
“可以。”男人点头,“我看了你留下来的信纸就知道,我们见面之后就是你死我活,念在师徒一场,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
“五发子弹,打完之后丢出手里的枪,”杨文轶淡定的看了看手里的枪,交给对方,“看一下。”
男人接过枪,打开弹夹看了看,然后将自己的枪交给对方。
杨文轶快速打开看了下交还给他,“那我们开始。”
“好。”男人看了看手里的枪,“还是我数三二一?”
“可以。”杨文轶拨弄了一下袖口。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翡林一直在箱子后面听着,他觉得他似乎有听懂,可是仔细听又觉得没听懂,只是这个瞬间,一股巨大的压力让他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第一次知道杨文轶身上会散发出这么凌厉的杀气,那种压迫感即便是他好好的藏着都能感觉到。
就在翡林思维腾空的短暂瞬间,枪声响起。
这声枪响蓦地将他所有的思绪拉回,反射性的抬起身体朝外面看去。
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的看见杨文轶的身体敏捷的翻滚,往适合隐蔽的地方躲,这样看,那一枪应该是对方开的。
这么说起来,游戏规则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毕竟数三二一的人是能最快知道游戏开始的人,开枪速度显然比听得一方更能掌握,不过从杨文轶躲避的速度看起来,他似乎很习惯了这样的被动和规则,躲起来毫不费力。
一方面惊讶于杨文轶身体的爆发力,另一方面,对那个男人的举动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真是好卑鄙。
杨文轶侧头朝着刚才他们站立的地方看了看,男人已经躲避到堆起来的箱子后方,以他对他的了解,男人不会安然的等在那里,所以他现在躲的地方已经相当不安全。
攀上箱子,杨文轶尽可能放轻自己的步子,朝着他滚落时看见男人躲避的方向摸过去。
再次爬上一个箱子,敏锐的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微一吸气转过身,抬手开枪。
视线所及之处,男人一片衣角划过。
立刻跳下箱子收回手,对方子弹随即跟到,杨文轶堪堪避过。
对方还剩三发子弹,他还有四发。
屏息听着周围的声音,杨文轶缓慢却坚定的移动脚步。
突然耳边听见“叮”的一声响,杨文轶立刻侧身朝着声音来源开了一枪,但也几乎是立刻他就知道自己被骗。
位置已经暴露,杨文轶快速跑动起来,双手一撑翻过挡在面前的木箱,身后枪声响起,擦过他的手臂,很快见血,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边跑边推测着对方移动的轨迹,侧身攀上边上的木箱,身体贴住水泥柱之后立刻开枪防备。
眼角瞄到对方动作一滞,杨文轶当即跳下箱子,躲到水泥柱后方微微调整。
对方还剩两发子弹,他也剩下两发。
那枪即便是击中也一定没能打中要害,现在看来男人虽然年纪大了,运动神经却并没有退化,但如果是体力……
微微抬手擦了擦额头,杨文轶发动第二次主动进攻,中间间隔时间越短体能消耗就越快。
不给对方喘息的时间,他就有赢的可能。
再次移动自己的位置,观察着四周对方可能停留的位置。
在刚刚一击之后似乎就没有任何响动,如果判断的没错,他应该还在那里。
翡林看着杨文轶试图选择隐蔽路线靠近,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他心上那样,带动着他所有紧张的情绪。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跟杨文轶的差距,相差零点几秒的判断力可能就会丧命。
他的肌肉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那种冰冷可怕的杀气,没有多余动作的行为,把自己的身体当成肉盾……这一切都刺激着他的神经。
尽管平时他们都会开枪杀人,可是今天的杨文轶跟平时的感觉差得太多,像是高精度的器械一样的运作着。
他慢慢有些明白季非想告诉他什么。
而且,他终于知道杨文轶的左手很厉害,甚至比他的右手反应更灵敏,更迅速。
枪声再次交替响起,杨文轶一个趔趄从箱子上方落到地上,但很快又腿脚发力将自己隐蔽起来,身后子弹破空而来,擦过他的发梢打进水泥柱里。
地上已经开始有血液的痕迹,不光是他的,所以对方也一定受伤了。
几秒钟后,对方丢出手里已经打空的枪。
还剩下一发子弹,干脆拼了。
杨文轶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慢慢靠近对方。
尽管对方手里已经没有枪,但是什么东西在他手里都会产生杀伤力,不容小觑。
再次攀上面前箱子,杨文轶微微侧过身体。
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就这么从黄沙袋后面走出来,看着他站立的方向。
杨文轶反射性的抬手开枪,却见对方突然一跃而起,扑向翡林躲藏着的地方。
硬生生的牵动手腕改变了方向,最后一颗子弹因为这个意外,落空。第八章
“这段时间,姓郑的那个人凌轩程已经找人大致上摸过底,目前是什么情况还不太好说。”
季非说完摸了摸下巴喝了口下午茶。
姓郑的全名叫郑问青,一年前刚接任和联社。
“那个叫小胜的警察在明处,防起来比较容易。”孙旭东说着往后略微靠一靠。
“根据翡林的说法是他记得那个姓郑的三十出头,但实际上我们得到的确切消息是这个人已经快四十了。”季非讲完轻微咳嗽一声,瞟了眼杨文轶坐着的位置,“杨文轶。”
“……抱歉。”
杨文轶咳嗽一声回过神抬手拉了拉衣领,第一次在季非面前露出一点尴尬和失措。
“你感冒了吗?”孙旭东不顾气氛严肃,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
“嗯,有一点。”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季非问。
“睡觉着凉了。”杨文轶微垂下视线看了看眼前的茶几,又抬手整了下衣领。
“……”季非看了看他放在身侧微微握紧的手,又看了看衣领,“你的领子都被你捏皱了。”
气氛微妙而怪异,杨文轶没有答,季非看着杨文轶的衣领似乎有所探究但也没再问,孙旭东见状清了清嗓子。
“那接下来我们可能还是要把重心放在郑问青身上,从他接任开始,就陆续有问题发生,而且出问题的两次都是足够枪毙的量,这可能不是巧合。”
“嗯。”季非应了声继续道,“凌轩程还在查,他这边还有蓝旗的情报网可以用,应该会比我们更快搞清情况,如果姓郑的真是卧底,我们可以冒险再次跟和联社合作,引他露出马脚之后干掉他。”
“也可以把情况捅到和联社让他们窝里反,这样我们不用出手就可以解决掉那个姓郑的。”杨文轶说。
“嗯,但要他们窝里反的话捅起来也要有技巧,向谁捅也是个问题,万一直接被姓郑的发现截下反而让他有机会对我们发难,这样反而会变得被动。”孙旭东说。
“确实。”季非点头,拿起茶壶加上点茶水,“关键还得等凌轩程的消息。”
敲门声适时的响起,守卫开门进来说是人已经在大厅了。
季非看了看时间,“似乎提早了,我们一起下去吧。”
杨文轶孙旭东对视一眼,站起来跟在季非背后出了房间。
楼下凌轩程和翡林已经坐在了沙发上,面前放着还没动过的茶水,见季非他们下来便跟着站了起来。
翡林见着杨文轶微微点头致意,杨文轶也略微点了下头。
“先坐。”季非侧头,“杨文轶,让大厅里的人暂时撤到外面。”
杨文轶点头,朝最近的守卫低声说了几句,很快大厅里的守卫都撤到了外面。
“情况怎么样?”季非问。
“不太妙。”凌轩程微微勾起嘴角,“蓝旗这边的消息说这个姓郑的是警方卧底,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季非看着凌轩程欲言又止的神色皱起眉,“怎么?”
“……他之前还为爬上位打死过跟在上一任和联社老大身边的一个老部下,不过三年时间,他就接管了和联社,相当有一套。”凌轩程微微顿了顿,眉心渐渐隆起,“然后我想说的是……”
“那个被打死的和联社老部下已经确定是我爸。”翡林面无表情的开口,视线落在冒着热气的茶杯上,“真有意思,卧底为了上位打死卧底……”
在场四个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翡林身上,当事人仍然毫无顾忌的开口,“我终于找到他,可以报仇了。”
“翡林。”凌轩程开口,“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觉得这次最好的解决方式并不是面对面的血战。”
“任何方式我都不想接受,我只想亲手杀了他。”翡林说着抬起头,“一个人,我也要去。”
“胡说什么!”凌轩程提高音量,“你一个人去是要去送死吗?!还是你也想像你爸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杨文轶看着翡林将指关节都捏白之后又慢慢松开,再次下意识的摸了摸衣领。
翡林再次开口,语气淡然,“
“所以,我恳求你,请你答应我。”
沉默蔓延在整个大厅里,杨文轶的视线始终落在翡林身上。
许久,季非说,“知道了,本来我也想选择更直接主动的方式,以免夜长梦多。”
凌轩程有些诧异的看着季非,随即抬手搭上翡林的肩膀,“那好,我们尽快商量下怎么引他出现,而且这次或许又会事先有警方在约定地点埋伏,我们这边如果要大动干戈的话,最好能想个周全的理由临时变换约定地点。”
“趁他还没有发现我们在调查他,越快越好。”季非说,“另外蓝旗这边……”
“欠下的人情我来还就好,不用担心。”
凌轩程说着拿起眼前的茶杯喝下进来之后的第一口茶。
杨文轶跟着孙旭东吃了晚饭。
季非和凌轩程从下午开始就理所当然的在房间里讨论接下来的计划,翡林在大厅谈话结束之后就去了赌场,并没有和自己同路。
“你先回去,我买点东西。”杨文轶说着,快走两步擦过孙旭东的肩膀。
孙旭东摆摆手,看他消失在拐角。
拉开窗户,翻到屋顶上,今晚的月色很好,把整个屋顶都照得很亮。
杨文轶看了看,摸出口袋里两个全然陌生的东西。
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
动作生疏而僵硬的将包装拆开。
费劲的回想着孙旭东拿出香烟的动作,轻轻拍出一根,用三根手指捏住抽出。
擦亮打火机,烧着了烟,然后放进嘴里。
吸一口,用力的咳嗽。
咳了一阵子,杨文轶看了看手里烧着的烟,再次放进嘴里。
季非和孙旭东都有抽烟的习惯,他们总是说这样抽烟能让心里变得舒坦,而且有助于理清思路。
但现在杨文轶只觉得脑子像是塞了一团浆糊,什么都没变得清晰。
昨天那场大雨之后翡林没来找过他,下午见了面也只是点头寒暄。
难道这不是他所期望看到的吗,为什么心里还是不安。
杨文轶侧头看了看他走廊这边被改成拉开式的走廊窗户,又看了看对面亮着灯的房间。
可能一根不够吧,再次拍出一支烟,这次动作比刚才快了些。
点燃放进嘴里,直到那房间的灯熄灭,杨文轶丢了烟翻进窗户,回到自己房间。
空气沉闷不堪,杨文轶洗了澡打开窗户让风灌进来。
凉风吹过还在散发热量的皮肤,鸡皮疙瘩都一粒粒乍起。
他把抽屉打开,将放在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放进抽屉里。
带着本不该有的情绪,舒缓了身体之后,反复强迫自己入睡。
行动计划很快落实,季非和凌轩程将策划好的方案告诉给翡林、杨文轶和孙旭东听并让他们各自尽快的安排好人手。
凌轩程临走的时候故意走慢一拍,示意翡林先上车。
翡林看了看站在凌轩程身边的杨文轶,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有点话想说,我们边上聊。”
凌轩程微微抬手示意,杨文轶跟着他往边上走了两步。
“这次的行动,我们是故意这么安排。”凌轩程顿了顿继续说,“翡林为了报仇找这个人找了快三年,我怕他到时候太冲动……跟季非商量了一下,觉得留你在他身边可能更好一些,如果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希望你阻止他,不要让他为了报仇而冒险。”
“我明白。”
“真抱歉,在行动中拜托你做这样的事情。”凌轩程说。
“
“……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凌轩程话锋一转,在杨文轶转身的瞬间突然道,“杨文轶,你已经不再是当时那个被砍得半死的杀手。”
只觉得背后的伤又在这句话的提醒下隐隐发痛,经他这么一说,那些被刻在身体和脑髓里的残酷训练过程再次苏醒过来,杨文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我已经忘记了。”说完便不再停留,走过车边的时候也没有一丝犹豫。
翡林至始至终都看着反光镜里那个纤长的身影,直到杨文轶走过来,然后略过车里的他,回到季非身后,很快凌轩程也上了车。
杨文轶和孙旭东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开,孙旭东看杨文轶转身要走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你的右手不能开枪了吧。”
“嗯。”杨文轶停下脚步,“没关系,还有左手。”
“真的要用左手吗?”孙旭东问。
“嗯。”杨文轶抬起左手拍了拍孙旭东的肩膀,伸出拳头。
孙旭东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碰了碰。
“别担心。”说着,杨文轶转身走开。
去了地下室的武器库,杨文轶打开放在柜子上层的箱子,拿了以前惯用的枪带在身上。
他会开枪的,用曾经的左手,把挡在面前的障碍,都清除。
季非和凌轩程决定用最简单的方式找对方的突破口,通过他们之间的合伙人,以凌轩程的名义约了二道手的郑问青出来谈一谈上次交货发生枪战之后的损失和赔偿如何处理规划,也为了双方能更多的合作,维护一下关系云云。
郑问青虽有些疑虑,但仍带着小队人马欣然赴约。
下午四点刚过,郑问青就出现在事先约好的茶楼,地点相对偏僻。
凌轩程已经带着翡林和杨文轶在那边等着。
“
“
“诶,
“我知道,
郑问青说着便朝杨文轶伸出手,杨文轶走近两步,与他相握。
翡林也在同时靠近两步伸出手。
一时间说不上来的感觉冒上心头,杨文轶脚下一停,只见两人手相握的瞬间,翡林突然抄上前,拔枪对准郑问青额头。
全场哗然,两边的人纷纷拔枪对准相对的两人。
凌轩程在心底感叹了一下,速度太快了,这小子身手是不错,但太沉不住气。
“翡林,你干什么!把枪放下。”凌轩程面色一沉,一时间,杀气弥漫。
“
“不管你要谈什么,这里由不得你放肆。”凌轩程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五指握拳。
“谁也不准动,不然我现在就开枪打死他,”翡林紧盯着眼前没有半点失措的男人,“跟我走。”
“翡林!”凌轩程喊了一声。
“小兄弟不要激动,我跟你走就是了。”
郑问青说着站起来,抬起双手并示意手下不要靠近,翡林侧身改用右手从背后扼住对方的脖子,左手顶住对方太阳穴。
杨文轶的视线始终凝固在翡林身上,看他退到门边之后,迅速转身往茶楼后门走。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翡林和郑问青身上,除了凌轩程看到那一个背影露出笑容之外。
就知道会是这么一出,由着他们闹吧。
眼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外,凌轩程突然发话,“关上门,不用追了。”
“你说什么?!”郑问青的手下率先沉不住气,出声大喝。
凌轩程一改刚才剑拔弩张的姿态,轻松的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有些事我说了你们未必相信,既然我的人绑走了你们老大,那我留在这里做你们的人质,直到你们愿意放我走为止,怎么样?”
不管面面相觑的人,凌轩程推了推眼镜吩咐边上的女子,“茶凉了。”
翡林将人拖到车边,另一边杨文轶突然从后面的小路奔跑过来。
顾不上翡林的想法,杨文轶脱口而出,“我来开车,把人带后面。”
翡林不再迟疑,打开车门将人往车里一推,随即跟上,关好车门。
杨文轶发动车子问,“往哪里。”
“西郊外河堤。”翡林说。
杨文轶不再多话,掉了头往河堤开去。
“你这样带我出来,不怕回不去吗。”
郑问青侧头看着握抢始终没有片刻松懈对准他的翡林。
翡林抬手朝他脑袋上一砸,顷刻见血,“闭嘴。”
对方眉头都没皱一下,摆摆手表示不再开口。
杨文轶见状再次踩下油门,加快车速。
车停在西郊外河堤边上,杨文轶率先下车打开郑问青这边的车门。
翡林跟着郑问青,枪往他腰上顶了顶,“把手放下,往前走。”
郑问青摸了下被砸伤的额头,放下手,往河堤边走。
杨文轶看了看四周,发现有一对情侣在很远的地方搂着聊天,出声示意翡林,“再往里一些。”
翡林顺着杨文轶的视线看了看,带着郑问青往里走了一些,彻底挡住了那对情侣可能会碰上他们的可能。
“你究竟有什么事要问我。”郑问青看着眼前的河水微微眯起眼睛。
“为什么要杀了我爸。”翡林直接问。
他爸爸的同事告诉他,他爸是因为被歹徒击中要害,送到医院来不及救治才会死亡。
但他不会忘记当时找了多少关系才看见他爸明显被河水泡肿的尸体照片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的心情。
他只能不断的通过自己的方式去寻找他爸死亡的真相,终于在那次有人喝醉了酒不当心说出了他爸死亡的关键。
原来自己崇拜的父亲不是普通警察,是卧底,死于非命。
知道真相的他想要继承父亲的遗志,去卧底报仇,却被上司驳回。
理由是,他不适合。
无比悲愤的情况下,他越发激进的调查,在没摸清楚是哪个帮派之前,却先巧合的发现自己的上司竟然跟黑帮有所勾结。
证据还没到手,对方就先一步逼迫他,让他“自愿”离开了警察队伍,变得走投无路。
痛定思痛,他不顾小胜的劝阻,只能在抛弃了警察身份的情况下,投入到凌轩程门下。
尽管不甘愿,但对当时的他来说,除了白便是黑,眼中容不下半点灰。
他只想替他死去的父亲报仇。
“你父亲是谁。”郑问青问。
“被你杀死的卧底。”翡林看着他,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不堪,却不料冷静得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来,告诉我,作为卧底的你,为什么杀死同样是卧底的警察?”
“你是梁辉的儿子?!”郑问青仔细的看着对方的面容,眉眼确实相似。
“原来他的假身份叫梁辉。”翡林咬着这两个字嘴角发苦,“我要知道理由。”
“确实是我开枪杀了他。”郑问青点头神色复杂,“我是后来被派去支援你父亲的,但那时因为他已经暴露,如果当时我不开枪杀了他,我怕你父亲会受不住把我供出来,让我跟着一起死。被逼着开枪杀死同伴,消除对方对自己的怀疑……我是不得已才会这么做。”
“王八蛋!”翡林瞪大眼睛看着郑问青,情绪终于开始不受控制。
“……很抱歉,当时我经验太少,和联社说他们手里有证据,因为这样怕牵连自己,所以开了枪,并安慰自己这样你父亲可以少受折磨,把你父亲打死扔河里之后……我也受了惩罚,可笑的是,之后我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只是怀疑。”郑问青放松了皱紧的眉,沉重的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他有老婆儿子,却因为不知道他的真名找不到人来补偿些什么,现在……终于能说出来了。”
这一切让站在一边的杨文轶很诧异,他原本以为郑问青不会这么简单承认他的卧底身份,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就回答了翡林。
似乎是知道杨文轶的想法,郑问青坦言,“不用奇怪我会这么坦白,刚才过来的一路上我已经想明白了,你们会这么做必然手里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据。梁辉一直是我心里最大的一块疙瘩,如果放到现在我相信我完全有办法应付,说不定两个人都会得救,而我却太过轻易的杀了他。我曾经对自己发誓,如果他的亲人找到我,我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我希望你一定能听我说完,当是忏悔也好。”
翡林沉默着,握着枪的五指用力到发抖。
杨文轶知道他在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他往旁边走一步,靠近他,跟他并肩而立。
翡林侧头看了杨文轶一眼,深吸一口气,咬紧了牙。
“刚开始被选为做卧底的时候,一心想着正义,想着为国家为人民,嫉恶如仇。但是我慢慢接触到了太多我之前以为我一辈子都看不到的金钱和权力,还有身边一些人的忠诚,他们为了我、为了生活、为了赚钱冲锋陷阵失去性命……我变了,我不再是一个好警察,我的内心充满矛盾和痛苦,开始每晚每晚的煎熬。”
郑问青看着远处河水里的小船只,“我想到你的父亲,突然死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公开,叛徒和卧底的身份,能换来的可能只是致命一枪和冰冷的河水。我知道我的这些想法是错的,却仍然矛盾,一边给警方提供细小的线索,一边不要命的从和联社获取权力和金钱。”
“那是种很想求死却又不断想要挣扎的心情,一方面希望有人能结束我的生命结束我的煎熬,另一方面又不想放弃现在所拥有的权利、地位和金钱,我开始想,如果我不是警察那该多好……我已经越来越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快要分裂了。”
“很快就不用挣扎了。”杨文轶沉下脸,“你对两边都无法忠诚,该下地狱去忏悔。”
翡林转头看着突然出声的杨文轶,突然警醒过来。
不得不说,刚才他的情绪已经被郑问青的话左右,被杨文轶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阻断了一些不必要的情绪。
定了定神,翡林的心再次静下来。
“警也好,匪也罢,都为忠诚,不论在哪个阵营,都不能动摇。”杨文轶抬起左手,枪口对准郑问青,“善与恶本来就只有一念之差,我们在世人眼中是恶,而你这样失去信念的警察,更可怕。”
“你说的对。”郑问青点头,“逃不过权利和金钱诱惑的警察,没资格谈忏悔。”
“最后一个问题,合伙人发给我们的货,经过你二道手的时候,是不是加了量。”杨文轶问。
“是,线人说知道了你们确切的交货地点和时间。”郑问青承认。
“很好,该说的都说了,”杨文轶侧头看了眼翡林,“季非带着孙旭东去了和联社,这会儿应该已经将你的底细都跟上任大佬的儿子交代清楚,你没有退路了。”
郑问青的视线落在翡林身上,“我可以知道你父亲的名字吗?”
翡林挣扎了一下,最终看着他的眼睛,“翡阳,太阳的阳。”
“你的父亲是个好警察,他在被我打死之前除了否认,什么都没说。”
郑问青摸着流血的额头侧过身,挺起胸膛,向着河水抬手敬礼。
杨文轶微微吸了口气就要扣下扳机,翡林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凉风吹过握着枪的手,穿过指缝,穿过心里层层叠叠的裂缝。
“让我来吧。”
话音刚落,翡林抬手就是两枪。
站在不远处的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这样好吗。”杨文轶看着被连续两发子弹打中右腿的郑问青。
“就像你说的,他没有退路了。”翡林放下枪,松开握着杨文轶的手,“他会得到他该有的报应。”
“你心太软。”
杨文轶说着放下枪,看着对方的血液流淌到地面上,然后顺着地面的缝隙蔓延开。
翡林沉默着没有出声,其实这三年时间他也有受很多心理煎熬的时候,但最终都挺过来了。
为什么就这样放过他,可能那是因为他也违背了自己父亲的愿望,虽然是为了报仇。
“走吧。”杨文轶率先走出一步,侧头看了眼还站在那里的翡林。
“你不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翡林看向杨文轶,目光中含着很多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
杨文轶看了郑问青一眼,视线与翡林再度相交,“不用,他会死得很惨。”
当天深夜,郑问青被人乱刀砍死在街头,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断气已久。
江湖依然腥风血雨,但这场恩怨纠葛就此了结。
“你昨天这是干什么。”季非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杨文轶,“放在眼前的仇人,为什么不当场就杀了他。”
孙旭东瞥了杨文轶一眼,“季……”
“你闭嘴,我问的是他。”
“是。”被打断的孙旭东点了头站到一边,完蛋了,这次季非真的发怒了。
“要不是我后来打电话告诉和联社人在哪里,他很可能会被警察带回去。”季非盯着不发一言的杨文轶,“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对不起。”
“你这几天说的对不起比过去几年还多。”
“……对不起。”
见杨文轶还是不开口,季非轻笑着沉下脸,“很好,不愿解释是吧,孙旭东,去把人关起来,从今天起,他要不肯开口就不准放他出来!”
“这……”孙旭东一急,边扯着杨文轶衣服使眼色边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季非斜视着站在那里的两个人,等待片刻杨文轶还是没有开口,“孙旭东!”
“我保证没有下次。”杨文轶突然说。
“你要拿什么作担保。”季非问。
四目相交,杨文轶毫不迟疑的开口,“我的命。”
“……孙旭东,把人带下去,关起来反省。”季非转过身,“现在就去。”
看着人被带走,季非摸出烟点燃,一支快抽完,孙旭东敲门走了进来。
“关好了?”季非问。
“嗯。”孙旭东点头,“季非,会不会是因为……”
“不会。”季非摇头掐灭了烟,“他不是会在那样场合不开枪的人,问题还是在翡林身上。”
“你是说……?”
“嗯。”季非又拍出一根烟放进嘴里,“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样。”
曾经季非对他说过,不管他为谁做事,命都是他自己的,一定要好好保管。
如果当有一天发现自己因为某些原因已经无法好好保管的时候,可以交给他接手保管,至于原因他必不追究。
杨文轶坐在地板上看着自己的左手。
有点难以想象今天放郑问青走这样的事情像是他做出来的事。
回来的一路上,翡林和他都沉默着,直到季非电话打来询问情况。
翡林问他要不要紧,他说没关系,然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他知道翡林当时的心情一定很复杂,他替他说出那些话,他想替他开枪打死他。
但那时他们视线相交,他隐约感觉到,如果当时开枪杀死了郑问青,翡林可能就跟着一起毁了。
但是他今天因为翡林阻止而没有开枪杀死郑问青,他已经失格。
在一种“凭感觉杀了郑问青翡林会毁掉的可能”和“理智和经验判断下应该开枪”这两者之间,他选择了“可能”。
他明白这已经成为致命伤。
既然如此,他只能把命交给季非保管,这样才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做判断不顾一切的去拼命。
让自己成为枪,或者成为枪靶。
从今天开始,他的命不再是自己的,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抛弃了最后的负担。
敲门声响起。
凌轩程抬头,就看见翡林穿着便装走进来,手里还抓着两个杯子,“喝酒吗?”
“好啊。”凌轩程转身打开酒柜,挑了瓶红酒,“喝这个?”
“嗯,好。”
翡林看着凌轩程拿出开瓶器,拔出木塞子,溢出淡淡酒香。
“不知道为什么,报了仇之后没有畅快的感觉,反而觉得很空虚。”喝了几口,翡林握着酒杯,“他这么草率的杀了我爸,但在最后关头,我竟然没法向他开枪。”
“你心太软。”凌轩程坦言,指尖轻敲桌面,“你很怕自己会杀错人,撇开我们做的事的对错,只要有确切的消息或者明确知道对方是敌人的情况下,你杀人的时候不会犹豫,但只要是产生了‘可能’‘或许’这样的因素,你就开始害怕自己会错杀。”
“我……不知道。”翡林摇头,晃了晃酒杯,“杨文轶也说过我心软,但是对于从前做出的选择,我承认我有挣扎但并不后悔。”
“人都是矛盾的,关键最后做出的是怎样的决定,”凌轩程将酒含在嘴中细细品了品,“就拿我和季非来说,我们立场都很坚定,宁愿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作为决策者,这点你显然办不到。”
翡林低着头喝了口酒,算是默认。
“本来杨文轶也跟我们是一样的人。”凌轩程突然话锋一转,脸上神色有些莫名调侃的意思,“这次他顺着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季非肯定气炸了。”
“不会吧……”翡林抬头瞄了凌轩程一眼,“他跟我说没关系。”
白天在父母的墓地前坐了很久,给父亲敬了烟敬了酒,给母亲买了束白玫瑰。
父亲死后不久,母亲就开始抑郁,最终病重去世。
虽然报了仇,但失去的人最终还是不能回来,当初一心想要报仇的念头渐渐化为空虚,或许他一直追求的只是一个事情的真相。
他突然又想到那个想要替他开枪的木头男。
说不定这个男人真的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说了这样话,做出这样的举动和决定。
当时在车里心情没法平复,所以没办法思考太多,现在想来真是挺诧异的,从来不多话的人在那种场合下说了这么多,而且每一句都在点子上。
再交换立场想一想,他背脊一凉,突然觉得杨文轶可能要糟了。
所以回来不久就直奔凌轩程这边想打听点消息,没想到却也被凌轩程看穿了。
“翡林,有个问题我希望你凭本能回答我。”凌轩程放下酒杯,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如果那个时候你开枪杀死了郑问青,或者说杨文轶在你面前开枪杀死郑问青,你现在会不会觉得很痛苦。”
“……”翡林有些迟疑的看着凌轩程。
会不会?……是会,还是不会。
郑问青跟父亲一样是卧底,但他跟父亲不一样,他最后动摇了决心,可或许……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凌轩程点头微笑,再次拿起酒杯,“所以杨文轶才做了那样令他倒霉的决定。”第七章
凌轩程走到季非边上停下。
翡林跟着站在一边,感觉到大家落到他身上的眼光都不友善,在朝杨文轶看了一眼之后,干脆微微垂下视线。
“今天我有两件事想说,”季非环视一周继续开口道,“第一,今天正式告诉大家,我们黑龙帮和青云帮合并,重组之后的帮会改名为青龙帮,边上这位
众人一愣一下立刻回复,“没有问题,
“帮会在合并之后在势力上扩张不少,要重组磨合需要一定时间,但这样的发展有利于赚更多的钱,当然,具体的人员划分也需要绝对服从,希望大家能理解这是大势所趋。”
季非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但因为合并,也确实让不少对手钻了空子,这是目前没法完全避免的问题,兄弟们也因此丧命,让我很难过、很愤怒,这本来不应发生。”
说到这里,很多人都将视线转到了一直没有开口的翡林身上。
“所以,第二件事,关于这个闯下大祸,害死兄弟的人,今天一定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季非转头看向凌轩程,“你说过人任我处置。”
凌轩程微一皱眉,手臂一拿一推,腿一抬,翡林毫无抵抗,双膝直直着地,跪在前方。
“是我教导无方,人任你处置。”
“好。”季非往前走了一步,“把你身上的枪和刀拿出来放在地上,上衣脱了。”
翡林依言,摸出口袋里的枪和匕首放在自己身前,脱去外套和T恤放在一边。
“大家听好了,是用枪还是用刀,在场的各位都有一次机会,死伤不计。”
话音刚落,杨文轶猛一抬头看向季非。
视线相交。
季非看着杨文轶却是问翡林,“你还有什么想说。”
死一样的寂静,全场人的视线都落在翡林身上,包括杨文轶。
翡林摇头,动作坚决。
杨文轶一惊,脱口开出,“季……”
季非大声道,“那好!孙旭东,从你开始。”声音顷刻间盖过了杨文轶。
“等一下!”凌轩程开口,“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
“凌轩程!”季非看着凌轩程,“你说过任我处置。”
凌轩程不顾季非,急忙说,“翡林确实犯错,但后来也救了人尽力弥补了,恳求大家看在这份上,给他机会,留他一命活着替死去的兄弟报仇赎罪。”
众人眼中有着不可掩饰的愤怒,看看季非,又看看凌轩程,最后落在已经走到前面第一个准备动手的孙旭东身上。
孙旭东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怒不可遏,五指用力握成拳,青筋爆出。
“孙旭东。”静默中,杨文轶喊了一声。
孙旭东转头看向杨文轶,愤怒中弯腰一拳打向翡林,失去防备的人几乎是身体腾空飞出去摔在地上。
“他妈的!混蛋!哎!”打完人的孙旭东大骂两声负气站到一边。
翡林有些难堪的从地上爬起来,膝行两步,跪回到原来的位置。
“别停啊,继续。”季非说。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终于忍不住冲上前,边骂边抡起一脚就踢。
翡林吃痛抱住腹部,还没缓过神脸上又被人揍了一拳。
越来越多的人冲上去殴打,不知是谁的拳头撕裂了他的眼角,顿时血流不止。
被打的人始终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伸手捂住眼睛,最后失去体力蜷在地上。
眼看着别人都动了手,季非皱眉看着始终握着拳头,视线没离开过翡林的杨文轶。
“杨文轶。”季非喊。
众人仍在骂骂咧咧,听见季非的声音之后纷纷让开。
杨文轶看着脸上被打得一塌糊涂,裸露的身上到处淤青的人。
踏出一步,又一步,走到他面前。
“跪好。”
地上的人抬了抬手臂却没再动。
杨文轶提高了音量,“耳鸣吗?我说跪好。”
地上的人似乎听见了,边咳嗽边撑起身体,挪动着腿调整位置。
杨文轶挺着背脊一动不动,在众人的注视下,耐心的等着翡林从地上爬起来跪好。
头发湿透了,杨文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
“能听清我说话吗。”
视线相交,翡林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微点了下头。
“记住这次教训,别再幼稚了。”
杨文轶说完松开手,狠狠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翡林彻底松下了肩膀。
他突然觉得鼻子酸涩难忍,眼眶渐渐湿润。
季非看着杨文轶微微挑起眉。
看上去又狠又响亮的一巴掌,但他知道其实不会很疼。
将目光转向众人,“还有谁没动手?”
没有人应声,似乎都被刚刚那幕震住了,酒精的作用下,有人情绪激动甚至眼圈发红。
“把人带去刑房罚跪,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把人放出来,”季非手一伸,拦住想要上前的凌轩程,“不准任何人去帮忙。”
凌轩程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惹毛季非,只得停下动作。
季非挥挥手,边上的人立刻会意上前,穿过翡林腋下将人夹起,很快拖出了房间。
服务生紧跟着从外面走进来,拖地打扫。
杨文轶弯腰捡起地上的枪和刀收好。
这枪还是他给他的那把。
再看了看,又捡起地上的T恤和外套放在沙发上。
“好了,”季非勾起嘴角拍了拍孙旭东的肩膀,“继续娱乐,告诉妈妈叫小姐们都进来,放音乐。”
小姐们陆陆续续嬉笑着进场,一片莺莺燕燕中,将沉浸在或悲伤或愤怒中的人慢慢带出了情绪。
杨文轶始终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孙旭东几次叫他一起玩骰子他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个小时过去,季非跟凌轩程表示要先行离场,费用全包,大家可以继续尽情玩乐。
杨文轶也跟着站了起来,孙旭东心里有些不满,但也知道他没这种玩乐心思,于是给他找了个刚出院不能太累的借口,让他先行脱身。
跟孙旭东道了谢,杨文轶在不经意间带着翡林的衣物出了夜总会。
在二十四小时药房里买了些纱布,回到住所,看了看药箱里的药,杨文轶去了地下室。
守门的小弟坐在凳子上打瞌睡,迷糊中见到杨文轶反射性的站起来喊了声“杨哥”。
杨文轶点了头,让他开门。
小弟有些为难的抓了抓头发,“杨哥……刚老大带话说不让人进。”
“没事,我担着。”杨文轶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那好。”小弟摸出钥匙开了门。
杨文轶走进去便看见那人正跪在刑房中间,一动不动的样子。
动手的人其实都避开了要害,毕竟季非说要把凌轩程的命令当成他的命令,那么一开始凌轩程求情,再加上孙旭东第一个带头拳头很重,却也没真正伤到他,以至于后面的兄弟也没下狠手想要打死他,但气总是要出,做错事也一定要罚,不然为此牺牲的兄弟又算什么。
只是所有人也都清楚,真正要报仇的对象并不是翡林,翡林至多是被利用,要报仇还得找真正出卖他们的人,这也是最后大家手下留情的一个根本原因。
尽管如此,这段皮肉伤也够他受的了。
杨文轶走到翡林跟前,在他面前蹲下。
翡林抬起眼睛看着他,而他则将手里的衣物放下,打开医药箱,拿出双氧水,红药水,纱布,棉花棒,还有剪子和胶布。
杨文轶拿着棉花棒沾了双氧水朝脸上血液已经结块的眼角擦去。
半路,手腕突然被大力握住。
看了看被握住的手腕,杨文轶抬起视线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
“不用担心,没事。”杨文轶说着抬手握住搭在他另一只手上的手腕,慢慢放下来。
“忍一下。”
说完便避开眼睛朝眼角按了过去,伤口一定要清洗干净,不然会发炎。
其实还好,只有微微刺痛的感觉。
翡林看着男人耐心的洗了伤口,然后涂上一点红药水,剪好纱布贴上伤口然后用胶布固定。
接下来是嘴角,脸颊,最后是前胸后背各种瘀伤和擦伤。
“好了。”杨文轶熟练的将东西收回药箱里,然后拿过放在一边的T恤,从他头上套下去。
怔怔发愣的翡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自己伸手穿好T恤和外套,动作太快以至于伤口疼痛不堪。
“你可以睡一下,我替你看着。”杨文轶说。
“他们替你庆祝,你呆在这里不合适。”翡林抬手擦了擦鼻子,“而且季非说不让帮忙。”
杨文轶走到刑房中唯一一张床边上看了看,毯子很旧很薄但很干净。
“你说的没错,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因为我……太幼稚了。”翡林侧身看着杨文轶,“明明就已经放弃了当警察,却没能对自己残忍,还对过去的梦想留有期待和执念……我对小胜抱有侥幸心理,我觉得我们尽管立场不同却还能跟从前一样当兄弟,他担心我的眼神,他给我那颗纽扣时……说着‘友谊永存’的话触动了我刻意想要埋葬的过去,让我以为那是真的。看穿了生死,却看不穿自己已经失去的过去,停留在回忆里,却在现实中相互背叛。”
“……所以我错了,我不能睡,能留一命已经很侥幸,对我的惩罚我不能再逃避。”
“知道就好。”
杨文轶说着走回门口,问门口的小弟借了把凳子,告诉他不用管他把门关上,小弟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将凳子搬到翡林面前很近的地方,杨文轶拿过床上的毯子放在一边,然后坐下来,“如果你昏倒,我会把你搬到床上去。”
翡林知道自己体力快到极限,眼前已经有些模糊。
身体已经无法跪直,只能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却仍然固执的说,“……你不能。”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沉默片刻,杨文轶淡淡开口,“当时我以为我会死,就跟后背被砍的那天一样。”
翡林猛得抬起头看着杨文轶,触到他的眼神之后又有点心虚的微微避开。
“那天下很大的雨,从被砍伤的地方一路撑着爬下来,爬到后门的安全通道,然后被一个抢了东西逃窜到那里的小混混给救了。”杨文轶停了停,又继续道,“当时伤口深可见骨,那一刀确实想要我的命……伤好之后,那个小混混带着我混进了黑龙帮,一年后,机缘巧合,我跟了季非。”
“……那次和这次都没死成,你……真命大。”
话语中似乎带着淡淡的笑意,翡林身体向前栽倒在杨文轶的膝盖上,双手安分的垂在身体两侧。
杨文轶心想果然如此,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确定没有大碍之后,站起来想要将人抬到床上,膝盖刚动了动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动作。
弯下身体,将毯子从地上拿起来展开,将靠在他膝盖上的男人牢牢裹住。
如果这样也算是一种成全的话……
“过去的梦想……呵。”杨文轶看着翡林汗湿的头发低喃。
过去何尝不想有,只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朝所谓梦想这两个字伸出手,就被残酷扼杀。
也许这本不是对和错的问题,只是本性使然。
像翡林这样的人,太过感性,根本不适合呆在帮会里,也不适合杀戮的生活。
虽然没有人天生适合杀戮,但时间久了,有些人会因为不断见证生死变得相当麻木。
可翡林经历了不少生死阴谋,做出的许多判断却仍都是本能,而不是经验……
这样的人尤为不适合。
而他,会像现在这样帮着翡林,或许只因为他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生命力和活着的感觉。
也或许他是在嫉妒他,还能有犯错和赎罪的机会。
那一夜,膝盖上的温度始终都在。
坚硬的温暖和固执的忏悔。
杨文轶眯着眼睛坐了一夜,腰部以下都开始发麻,稍微动一下都能引起刺痛感。
靠在膝盖上的人仍然没醒,杨文轶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防止可能会有的意外发生。
刑房门突然被打开,杨文轶以为是外面看守的小弟,转过头想要跟他说没事,结果来人却是季非。
杨文轶头微抬,神色不定的看着越走越近的季非。
“果然在这里。”季非冷笑,“你胆子见长啊杨文轶。”
“对不起,
季非看了看仍然跪在地上,靠着杨文轶膝盖昏睡的翡林,“你一直都在这里?”
“嗯。”杨文轶答。
“为什么?”季非又问。
“因为他救了我一命。”
季非听到答案后愣了愣,认真的看向这个一直以来都只对他忠诚,会根据情况冷静的凭经验做出判断,分析利弊的男人。
“你就不怕你这样做我不放他?”暴虐的眼神一闪而过,季非毫不掩饰。
“
“很好。”季非瞥了眼翡林,脸上慢慢柔和下来,“弄醒他出去吧,我总不能让你在里面陪跪,还有事要做,但是你记住……这样的事情我只允许这一次,没有第二次。”
“是,
杨文轶保持膝盖不动的姿势站了起来,先适应了一下腿脚麻痹的程度,反手推开凳子,慢慢侧过身体蹲下,右手穿过毛毯抓住对方手臂想要将人背起,一用力就发现手有些抖。
想了想,杨文轶换了方向,改用左手去背。
季非站在一边看着,没有出声,直到杨文轶把人背起才说了句,“走吧。”
杨文轶点头。
背上的人不知是由于安心还是疲累,一路上竟然都没有睁开眼睛。
翡林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车上,一时间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听见凌轩程说,“醒了?”
“嗯……”翡林动了动身体,看了看仍然盖在身上的毛毯突然清醒了过来,“杨文轶……!”
“没事,”凌轩程侧头,“被季非教训了两句,再怎么样杨文轶都跟了他这么多年,他连你都咬牙放过,这么点小事,他不会过于追究。”
翡林松了口气,从后座坐起身,“那就好……”
“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凌轩程推了推眼镜微笑,“据我所知,杨文轶跟在季非身边那么久从来没有违背过季非的命令,是个对外界情感极其薄弱的人。”
翡林下意识的抓了抓身上的毛毯,“不对。”
“哦?”凌轩程挑眉,微微侧过头,“为什么?”
“他对自己的兄弟很好,身手不凡,从来不会让兄弟们冲上前自己落在最后。”翡林想了想继续说,“虽然性格沉闷内敛,却是冷酷但不冷漠。”
“你对他好像挺了解。”凌轩程笑着摸了摸下巴,“跟外界评论完全不同。”
翡林摸了摸眼角的纱布,听到凌轩程的话,很多情绪开始不断翻涌,直到车在门口停下才慢慢平息。
“搞不好……我喜欢上他了。”
从他在国外替自己包扎伤口,半夜摸回来救他一命开始。
从他来医院每天给自己带一些杂志开始。
从他知道自己是左撇子给自己枪的那天开始。
从他教训自己幼稚那天开始。
而他自己呢?
对他莫名的信任,替他挡枪,为他住院,被他教训,被他照顾,在码头上疯狂的找他……
他从来没为从国外带回来的行李会超重给自己做过解释。
因为那里面除了住院时杨文轶给他买的杂志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样在出院那天用蹩脚的英文四处向护士讨要那些被借走的杂志。
那些杂志带回来之后立刻被好好的放在柜子里。
做这些事的时候心情究竟是怎样。
从兴趣到好感到喜欢,是那么简单。
为什么不承认,答案明明是那么简单。
半夜该是大多数人休息的时候,但这地方显然例外。
顶着众人各种目光的翡林硬着头皮穿过人声鼎沸的赌场,回到杨文轶之前给他安排的房间。
打开橱柜后面的铁门,走上天台,他们有次也是在这里碰面的。
月亮露出半个脸,空气有些闷。
他看着对面窗户亮着的灯,心里有些庆幸。
翡林拿出手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没让他等太久。
“喂。”熟悉的缺乏情绪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翡林刚想接口,就发现亮着的窗户熄了灯。
“喂。”对面又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些低落,但翡林仍然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我是翡林。”
“知道,什么事。”
“到屋顶来,我有事想跟你说。”
电话突然挂了,翡林看了看手机,同时听见窗户一阵响动。
杨文轶拉开窗户,从走廊翻到屋顶上。
翡林走近一点,杨文轶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两人面对面。
杨文轶看了看他眼角的纱布,率先伸出手,“你的东西。”
翡林低头一看,是那天他放在身前的枪和刀。
“谢谢。”
拿过枪和刀放回口袋,翡林琢磨着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他果然是太冲动太鲁莽了,可是一旦确定下来的心意却怎么也压抑不了想要见到他让他知道的渴望。
“什么事?”杨文轶问。
“我……想谢谢你。”
话音刚落,天空便响起隐隐约约的雷声,月亮不见踪影。
“嗯。”杨文轶点头看着对方微微局促的表情抿了抿嘴唇。
就在他以为对方话题结束的时候,翡林突然又往前走了一步,身体前倾。
杨文轶一愣,下意识伸手抓住对方的双臂,却是拉开身体距离的动作。
“不管你怎么想,”翡林视线落在杨文轶的肩膀后方,心里一顿却仍坚持,“我喜欢你。”
翡林说完后低头看着他和他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细微距离,期待他的靠近。
天下雨了,起初的一点点,突然倾盆而下。
“我不接受。”杨文轶说。
耳边的雨声变得磅礴,伴着隐约的雷声。
翡林仍然看着他们身体间那一点点的距离,“这样啊。”
他没有感觉到对方有一点情绪上的变化,抓着他的手也没有一点凝固的动作。
所以他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杨文轶,”翡林抬起头看着他脸被淋湿的样子,那些雨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进领口,“别动。”
没等杨文轶回答,翡林抬起手遮住面前那双被雨淋湿一般的眼睛,另一只手用力拥住对方的腰。
杨文轶沉默着,感觉到对方侧头靠近自己的脖子,然后……
嘴唇和牙齿在颈动脉上片刻的停留,跟雨水落到脖子上形成截然不同的温度。
这一刻他们之间再没有刚才那一丝距离。
尽管这个男人仍然僵硬如同第一次见面,但他不在意。
翡林笑着放开手,转身离开。第六章
孙旭东能下床了。
他下床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杨文轶的病房揍了翡林。
“孙旭东……他还在发烧。”杨文轶看他还要动手不得已开口说话。
“没关系,就算你不来,我也打算去你那里找你。”翡林摸着脸颊从地上站起来。
“听见了没,他自己说要来我房间挨揍。”
孙旭东说着拽过翡林刚要动手,就听见翡林喊“等一下”。
挑起眉头,以为他要出尔反尔,却又听他说,“去外面。”
“至少是他救了你我的命。”杨文轶又说。
“混蛋!老子才他妈不要他救!”孙旭东盯着翡林,“要不是他捅了篓子,我们怎么会需要他来救!还有那天死去那么多兄弟,还有那些到现在还被警局扣押的兄弟,还有损失的货和钱……”
“揍了也解决不了问题。”杨文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发疼的喉咙,“季非说事情结束会有一个交代,警局那边已经交给凌轩程处理。”
孙旭东看看杨文轶,又看了看脸色差到极点的翡林,“这是你说的,我是听季非的,并没有想放过你。”
说完便摔门离开。
怔怔的看着关上的门,杨文轶瞥了眼擦着嘴角的翡林,“我睡一会儿。”
说完后便真的很快睡着了。
自从他醒来后便一直是这样,从前从不多睡,一直跟铁打一般的木头人终于崩塌了。
在翡林觉得这不是坏事,他从前强迫自己太多,现在受伤之后能坦白的说想休息那是好事。
可杨文轶心里却明白,如果他不睡着,翡林便不会离开去休息挂水,从他抢救到现在这个倔强的男人就一直在不断发烧,因为没有好好休息,所以不停反复,精神萎靡,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而且,醒了之后也尴尬。
几个星期过去之后,杨文轶的身体开始有些恢复过来。
“我也真挺佩服你的,”翡林看着右肩被包扎的结结实实的人说道,“普通人这样躺着不动几天就受不了了,你居然能忍住一声不吭。”
杨文轶的视线抬了抬,从杂志移到翡林身上,见他又不说话,把视线又移回杂志上。
沉默片刻,翡林坐下来认真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杨文轶等了会儿,却没见他说下去,便“嗯”了声,示意他继续。
“……你的右肩被子弹打穿受了伤,所以……”
翡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停了下来。
“会影响日常生活么?”杨文轶边翻了页杂志边问。
“当然不会……只是可能不能用枪,我是说……或许没从前这么灵活。”
翡林说完便静静看着对方。
而被看的人神色如常,淡淡回了句“知道了”就不再接口。
这态度让翡林突然情绪失控,两手往床沿上猛得一撑,床晃动两下,还没等杨文轶转头,他就忍不住彪了脏话,“妈的!你能不能表现的在意一点?!那是你的右手!你到底明不明白?!”
杨文轶看着因为激动脸上微微涨红的翡林,放下手里的杂志,“然后呢?”
翡林纳闷的看着他,“什么然后……”
“表现得在意一些,然后呢?”
“然后……”
“在意了右手就会灵活吗?”
“……我不知道,但是……起码应该表现得在乎一点,或者骂两句‘都是你的错’也行,”翡林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难道就没什么是你在意的吗。”
杨文轶沉着脸,“我还有左手。”
“不要避开我的问题,”翡林感觉自己思路脱线了,像是走火入魔一般的追问,“有什么事情是你在意的?”
“没有,”看着对方的眼睛,杨文轶冷着脸一字一句道,“没有什么是我在乎的。”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翡林没想到这句话仍像是钉子一样被牢牢敲进他的脑袋里。
尖锐吵杂的疼痛,无法忍受的重复着。
他迅速转身,猛得拉开门离开了病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逃跑。
只知道他此刻无法就这么呆在他边上。
“还没喝够?”凌轩程低头看着坐在医院附近长凳上的翡林。
翡林抬头看了看凌轩程,又看了看边上空了一打的罐子,顺手灌了口啤酒,“不知道。”
凌轩程在翡林边上坐下来,拿起一罐没开的啤酒打开。
夜色里,欢乐追逐的喧闹人群,往来的车辆,在眼前跳动的霓虹。
“为什么不再一开始就跟他说清楚你的身份问题,你明知他在怀疑你。”凌轩程喝了一口啤酒,搁在手里。
“……不知道怎么说,”翡林想了想,“何况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
凌轩程点点头,推了推眼镜,“是怕他知道,还是不让他知道?”
“我不知道。”翡林摇了摇头,放下啤酒罐去摸口袋,突然发现因为在医院呆得太久连烟都忘了买。
一盒烟和打火机递到面前,翡林接过之后拍出一支点燃,道了谢。
微微眯起眼睛,抬头看着被云覆盖的天空。
“刚才我竟然没办法冷静下来。”
“哦?”凌轩程带着疑问应了声转而也朝天空看去。
“听到他说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再呆下去就要疯了。”翡林笑笑,“这种感觉好可怕。”
“那其实不关你的事吧。”凌轩程也勾了勾嘴角,“他有没有在乎,在乎什么……”
“对,是不关我的事。”翡林抓着额发,吸了口烟,顺手弹了烟灰,“可是至少这次是因为我的失误造成的,如果他能对我抱怨几句,或许我就不会这么在意,那种冰冷的像是没有情绪一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轩程侧头看着翡林一脸懊恼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怎么了。”翡林纳闷的转头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凌轩程。
“没。”凌轩程摆摆手,笑着喝了一大口啤酒,“嗯……我听季非说过一些杨文轶的事情。”
“是吗。”翡林夹着烟拿起啤酒倒进嘴里。
“造成杨文轶现在这种性格的原因,不过……”凌轩程喝完啤酒放在一边,站起来朝前方挥挥手,“那些事还是让他自己告诉你比较好。”
“另外,你们这两个人也够有趣的了,”凌轩程朝前走迎上打着电话却也朝他走过来的季非,“暗地里相互查来查去,却不愿意面对面说清楚,不知道这算是不信任我和季非看人的眼光,还是不相信对方,又或者是不相信自己。”
自己调查过杨文轶背景的事情突然被戳破,翡林大力扔掉手里的啤酒罐。
季非恰好挂了电话,三两步走到翡林眼前,“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么大摇大摆的查我的人我能不知道吗。”
凌轩程挑了挑眉毛,仿佛在说“我也一样”。
翡林一想到他和杨文轶背地里相互调查的事不知道被这两个人看了多少笑话去就爆发了,“那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说了要你们自己磨合,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干脆退出江湖归隐田林得了。”凌轩程拉过季非,“走了。”
哈哈,总不能说是因为生活太无聊所以在看你们笑话吧。
只是没想到还没完全磨合好就发生了这次的事情,有些始料不及。
还好杨文轶和孙旭东都没事,不然季非可能真会一怒之下炸了他的窝。
翡林看着他们并肩走进医院,终于忍不住大骂,“他妈的!干!”
收拾了啤酒罐头,又去超市买了包烟,他转身往医院走。
如果不是因为杨木头的嘴太难撬,他又怎么会私下偷偷去调查。
要木头开口讲自己的过去,光是想象一下就比创造吉尼斯纪录还难。
何况两个男人面对面的聊过去,一脸苦大深仇的样子,那能看吗?!
换了是别人,还能去酒吧边喝边聊,喝多了的情况下或许能有意无意的聊起一些,起码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但他能指望一根木头留下蛛丝马迹吗,况且木头很少喝酒,连烟都不抽。
真他妈见了鬼姥姥。
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凌轩程和季非还在里面。
看他来了两人同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嘲弄般的笑容。
翡林咳嗽一声,“
“嗯。”季非点点头,转向杨文轶,“那我先走了,损失的货你不用担心,已经找到货源补充上来,这次的事情除了翡林认识的那个人之外,还有别的人在里面捣鬼,实际损失的货量比原先我们预定的数量要大,这中间有猫腻,这笔账我会算,这个仇我也会替死去的兄弟们报。”
“嗯。”杨文轶点了点头,看着凌轩程突然道,“那个姓郑的有点可疑。”
季非看凌轩程眯起眼睛,继而点头,“知道了。”
门打开又关上,翡林看了看杨文轶,拉过凳子坐了下来。
“咳咳……”拍了拍上衣,翡林尴尬道,“我刚才脑子抽住了。”
杨文轶没什么表示,转而说,“烧退了吗?”
“嗯,今天没有反复。”翡林绕了绕大指,抬手朝杨文轶指了指,“你背后的伤疤怎么来的。”
“烧退了就早点回去睡。”杨文轶用左手将被子往上提一些,盖过胸口,只露出肩膀上的一点纱布。
“不能告诉我吗?”翡林追问。
在杨文轶没完全清醒的日子里,他有帮着特护一起做过清理,当时看见他背后有一条很长的刀疤,说不惊到那一定是骗人的,免不了想到当时这个男人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痛。
“……被人砍的。”杨文轶答。
翡林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是被人砍的,我的意思是怎么砍的。”
“我以为目标只有一个,没想到对方是搭档,扣下扳机的同时被人从后面砍伤。”
又回想起了那个晚上,背后的疤开始隐隐作痛。
没有忽略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翡林伸手按着床,“伤口疼?叫医生吗?”
“不用。”杨文轶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又平缓下来。
“当时是你一个人去的?”翡林忍不住又问。
“嗯。”不等翡林再次开口,杨文轶接着说,“对不起,我有点累,先睡了。”
翡林嘴张了一半,听到他这么说又不好追问下去,于是点了点头,站起来替他关了灯。
夜风吹过,趴在大楼顶上的青年一动不动的通过瞄准镜盯着对面酒店空荡荡的客房。
从远处看,青年已经和夜色以及楼房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在等目标出现。
那个人关照过今天的目标不可以失手,虽然之前几次他也没失手过。
五分钟过去,天空一个响雷,突然下起暴雨。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趴在大楼上的青年仍然不为所动,静静等待目标。
时间又过去十分钟,全身湿透的青年看见自己锁定的目标出现在视野里。
那人推开房门,松开了领带。
在心里默数了三秒,扣下扳机的指尖一动立刻察觉背后有动静。
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的同时,他知道子弹打偏了。
翻过身,看着雨水落到脸上以及背后拿着长刀的偷袭者。
“不到必要的时候我很少用它,”偷袭者收起长刀,比了比自己腰间的手枪,“没有趣味和美感。”
身后的伤被雨水浸泡着撕心裂肺的痛,偷袭者边笑边阻止着青年拔枪的动作,并一把扼住他的喉咙,拔出小腿上的匕首,“你忍痛的样子看上去很性感,如果再挣扎一点……”
匕首顺着大腿一点点切到内侧,猛得刺穿。
青年低吟出声,一次大意,失去还手之力,任人宰割。
就在这个时候偷袭者的手机响了,对方毫无顾忌的接起电话,“hi,罗旭,你的头发没被子弹烧焦吧,”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看仍然看着他的青年,“解决了,还是个很嫩的小朋友,他真是节约成本,我这就过来了。”
挂了电话,偷袭者将匕首拔出来随意的擦干净,大刺刺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顺便告诉你,你被那人卖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与其辛苦的回去求救体验下背叛的感觉,不如就在这里等死,”偷袭者笑说,“地狱再见了。”
那个人很快消失在眼前,任务失败。
背后的感觉相当糟糕,雨水的味道和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冰冷的、湿润的疼痛。
痛得杨文轶不得不从梦中醒过来。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清醒之后,梦中后背上那种潮湿的感觉慢慢消失了。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到当时那些事情的梦了。
杨文轶转头看了看,发现翡林还坐在凳子上,抱着手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轻轻叹气,再次闭上眼睛。
“嗯……嗯?”翡林手一伸,身上的东西便掉了下去。
低头一看,是块毯子,再往床上一看,哪儿还有人。
竟然睡死了。
搓了搓脸,打开门,被守在门口的人告知杨文轶去复检了,于是微微松了口气。
漱了口洗了脸之后下楼去买了些吃的,回到病房的时候正看见护士跟在杨文轶后头慢慢的往病房挪动。
看到护士一脸无奈的样子,翡林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是拒绝了护士的搀扶。
这男人还真是不讨喜。
想到这里,翡林快走两步一把勾住杨文轶的手臂,“我扶着你可以走稳一些。”
“不用。”杨文轶说着动了动手臂,却发现扶着他的人根本没放开的意思。
“我管你那么多。”翡林嘀咕一声更是夹紧了手臂。
于是杨文轶妥协了。
毕竟受伤的情况下不适合大动干戈。
回到病房之后,护士将餐盘推进来,放在一边,“再有一周就可以吃饭了。”
“好的,谢谢。”翡林答。
嘱咐吃完放在那里过会儿会有人来收之后,护士很快离开了。
普通人对这个病房还是有些畏惧的,毕竟谁都不想跟黑社会扯上什么关系。
翡林看了看送过来的伙食,之前都是特护在照顾,加上他自己也是半个病人,但随着杨文轶身体慢慢恢复就不再需要特护了,所以……
翡林比杨文轶快一步拿起粥,“我……”
“不用了,”杨文轶先一步拒绝,“我可以自己来。”
翡林瞪大眼睛将碗捧在自己身前,“以前我住院的时候你不也帮过我,这回换我帮你就不行?”
“我左手可以动。”
“喂,你别不识好歹啊。”翡林扬着眉毛故意神气道,“告诉你,本大爷我可是很少做这种事情的,你小子可不要生在福中不知……你是在笑吗?”
“什么?”杨文轶问。
“你刚刚有笑吧……”
尽管真的只是嘴角勾起一点点的弧度,但他绝对没眼花。
心情突然就好了。
“我端着,你喝就是。”翡林看他要开口急忙说,“别固执了,等你好了你让我干我都不干。”
“……”杨文轶看了看那碗还在冒热气的粥,“拿过来一些。”
翡林干脆拿着碗和勺子坐到床上,这样也好近一些。
对于杨文轶来说,这种被施与的感觉相当陌生。
从前即便是受了伤也很少麻烦别人,像是季非孙旭东都很清楚他的个性,于是也很少提出要帮忙之类的。
但是碰上了翡林之后,很多事情都被强行改变了。
到底是他变得软弱了,还是面前的人比一般人来得强势,这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等吃完了饭,我们聊一聊?”翡林托着饭碗,看着吃饭还在分神想其他事情的男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以后要经常合作,彼此多熟悉一下……季非也这么说。”
“你应该回去帮凌轩程。”杨文轶咽下一口粥,“或者去孙旭东那里帮忙,他也才恢复不久,虽说季非回来了,但最好还是安排个人跟他替换。”
多么正当的理由。
翡林张口闭口三次愣是没能反驳,于是在护士收了盘子之后乖乖去找凌轩程。
回去了之后才知道凌轩程是真的挺忙。
一方面是和着季非一起处理那边合并区域管辖的事情,还要调查那天出事的过程和人员,曾经出现在码头上姓郑的那人也不能放过,当然还要忙着跟一些警察客套应酬。
翡林只得放下去医院的心思帮着凌轩程忙活。
对于翡林来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件事,杨文轶倒是松了口气。
几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杨文轶终于伤好出院。
孙旭东开车来接,并告知他为了庆祝他出院,季非给办了派对。
上次的意外让太多兄弟心里蒙灰,所以想借这个理由给大家伙儿放松一下。
杨文轶听了点点头。
孙旭东知道杨文轶对派对向来不怎么感兴趣,但是……
“开派对之前,要先治了翡林。”
孙旭东说完特地朝杨文轶瞄了一眼,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杨文轶脸上确实没什么表情,但心里还有微微有些牵动。
这次的事情帮里的兄弟们很恼火,尤其是孙旭东的那些手下,要不是季非挡着,恐怕早就上门来找翡林麻烦。
“那小子这次惨了,就算是凌轩程的人,季非也不会轻易让他过关。”孙旭东继续火上浇油道。
“弄死他,死了的人还是死了。”
杨文轶说完转头看着窗外,孙旭东知道这是谈话结束的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回了话。
“你说的不错,但是这口恶气不出,让剩下的兄弟怎么再继续跟着我们过舔刀口的生活,不光要防着外面的,还要防着里面的。”
“你清楚他不是故意的。”杨文轶淡淡道,“多说无益。”
孙旭东瞥了静静靠在车窗的男人一眼,沉默中,不再多说一个字。
“回来了。”季非将视线抬起,看了看稍微瘦了一些的人。
“嗯。”杨文轶将交叠在身前的手抬起,微微拢了拢西装外套。
“没事就好,洗个澡去去晦气,下午跟我一起核实下那天的事情,”季非将一叠打印纸随手放到桌上,勾起嘴角,“晚上跟大家一起庆祝庆祝,喝点酒,找个女人抱一抱。”
变得越来越痞的语气让杨文轶颇无奈的微微皱起眉,嘴下却一点不含糊,“知道了。”
“那你先去吧。”季非转向电脑。
杨文轶踌躇了一下子,季非发现了。
“怎么,还有事?”
“不。”杨文轶转过身,“我下午过来。”
看着男人离开后,房门关上,季非笑着摇了摇头。
回到房间脱下衣服裤子,走进浴室。
身上的伤已经结疤,摸了摸弹孔留下的印子,打开热水。
右手恢复的程度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除了不能拿枪之外,做别的事基本不成问题,不幸中的大幸。
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用左手开过枪,自从那次后背被砍伤之后,他再没用过左手。
心理作用而已,克服了就没有问题。
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当季非拍着他的肩膀要他跟自己去饭店的时候,杨文轶几乎没意识到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们到饭店的时候里面已经很热闹,季非和杨文轶刚踏进门,立刻被簇拥着坐下。
虽然杨文轶平时沉默寡言,但硬碰硬的实力让手下那些兄弟是真心佩服他,看他伤势恢复了便放松高兴起来,季非宣布开席之后,陆陆续续便有人过来敬酒凑热闹。
哪怕平时再不喝酒,这个时候也推脱不了,几杯下肚,杨文轶便觉得身体热了起来。
“好了好了。”孙旭东大摆手,“大家别灌他太多,伤刚好,不适宜喝太多。”
季非点头微笑,“没错,待会儿还要给他找个温柔体贴的小姐共度良宵,别灌趴了,那多没意思。”
四下传来抑扬顿挫的笑声,有人跟着起哄。
“那是,杨哥才恢复,不能找太生猛的,哈哈~”
“你懂什么,杨哥都躺这么久了身体需求大,不找猛得怎么够啊~是吧,杨哥~一会儿多来几发~”
“又猛又温柔就好啦,不然把伤口弄疼了就坏啦~”
“坏得又不是咱们杨哥的‘金枪’,这点小伤根本不影响嘛~哈哈哈~”
“好啦,别闹啦,都知道杨哥脸皮薄嘛,待会儿发挥不正常就不好了,哈哈哈~”
季非看着被兄弟们调侃得越来越尴尬的杨文轶,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回座吃饭。
众人便嘻嘻哈哈的放过杨文轶继续开刷别人。
瞥了坐在边上的人一眼,季非拿起酒杯朝他示意,“辛苦了。”
杨文轶立刻拿起杯子与季非的杯子轻轻相碰,“你也是。”
酒过三巡,众人随着季非一起转移到了夜总会继续第二摊。
人刚坐下,季非就招来服务生停了音乐。
硕大的包房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一愣,转而看向季非。
“有件事要在今天给大家一个交代。”
打了个响指,门打开。
凌轩程和翡林从外面走进来,众人见状立刻收起了玩乐的神色。